第五章 念慈鹓雏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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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芝笯此刻走的这条路上,种着一排松月樱,花瓣密集,数朵丛生,悬垂开放,婉约含蓄,是一种常见的八重晚樱。
  四月正是它开得最艳的时候。皙嫩的花瓣如同雪肤凝脂,晕而不洇地化出淡淡的粉红,压满枝头,清风徐拂,细细密密的花瓣随之轻曳游弋,浑然天成出一幅唯美浪漫的画面,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海枯石烂的感慨。
  这一时月,常常有些处于疲倦期的小情侣手拉手在这里走动,来寻找两人初见时的怦然心动。
  韩芝笯没有男朋友,也没有喜欢的异性,甚至连个说得上话的男同学也没有,她对异性的印象,只限于有些妖魔鬼怪幻化成男生后对她穷追不舍的样子。因此,这樱花树下约会的情趣她自然是不懂。
  她懂的,仅有“樱花树喜阴”这一点而已。
  韩芝笯跑了一会儿,见身后已经看不到那两个人的影子,便放缓步子,慢悠悠地走着。
  韩芝笯抬起头,面朝纷纷扬扬飘落的花瓣,怅怅不乐。她想,正常人看到的,应该是一种楚楚动人的面容吧,可她看到的,却是这种如珠似玉、血泪一样的东西。鲜红欲滴,凄厉凛冽,打在地上,“吧唧”一声,撕裂成狰狞恐怖的鬼脸,仿佛是在歇斯底里地控诉一个血海深仇,要多惊悚有多惊悚。
  也难怪她对樱花没有好印象,看到这样的画面还有好印象,那她不是审美扭曲就是人格扭曲。
  韩芝笯不再去注意那些凄惶的东西。
  这时,一束异样的风从背后贯穿她的身体,逆着原本的风向嘶嚎着扬长而去,她周围的空气刹时间全乱了。
  韩芝笯回头一看,在婆娑零落的血樱花里,似乎有只鸟在飞,体态轻盈,动作优美,一振一掸都从容而遒劲,仿若一身无法企及的高傲显贵与生俱来。
  她屏息凝神,对方缃黄纯一,大翅长尾,羽冠斑斓,居然是皮卡车上的“鸟东西”。
  韩芝笯倒吸一口凉气,整颗心都冷了一大截。
  “快看,那只鸟好漂亮,”一个人以撕心裂肺的女音高声尖叫道,于是,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一个方向行起了注目礼,接着,整个校园好似煮沸了的油锅——炸开了。
  韩芝笯深深吐出这口浊气,“它果然是只鸟!”
  废话,现在只要是脑不残、眼不瞎的人都看得出它是只鸟。
  韩芝笯夹紧提包撒开丫子逃跑。
  韩芝笯的哥哥曾经跟她说过:“早起的鸟儿有虫吃。”
  所以,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看书学习,练字写诗,自有记忆以来,从没间断过,当然,她的记忆是从十六岁开始的,之前是怎样她也不知道,但也坚持了六年,可她从来没见过能被她吃掉的虫子,即使是找工作,也没捡漏,这让她曾一度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。
  不过,此刻,她茅塞顿开:她之所以找不了可以被她吃掉的虫子,是因为她不是早起的鸟,而是早起的虫子,是被鸟吃的。
  韩芝笯跑得体内一阵翻江倒海,差点连胆汁都被颠出来。
  路上的行人不多,三三两两,基本上都是第一节课睡过了,第二节课准备趁课间休息偷偷从后门溜进去的学生,俗话说的好:“大学不逃课、不挂科、不重修、不考英语四六级、不写检查报告实验单,那他的大学肯定是残缺不全的。”韩芝笯也是在去年重修了《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》课后才圆满地进入了毕业的殿堂。
  韩芝笯扫了眼他们,趁着没人注意,迅速穿过体育馆十字路口,向右边的垒球场折去。因为她知道,那边空旷无物,维护坚固,南边种着一片清翠碧绿的念慈竹,创造了一块不小的死角,而且场地上面全是素土,干燥柔软,细腻光滑,非常适合被摔被打,被虐被欺,有着“九死一生垒球激斗场”的美誉。
  韩芝笯现在已经不求毫发无损,只求留条活命了。
  韩芝笯跑进垒球场,又回头瞄了一下,那褚红的鸟喙近在咫尺,锋利如纫,尖锐如针,连上面微不足道的鼻孔都看得一清二楚,顿时感觉四肢无力,她实在是跑不动了。
  韩芝笯一边一颠一簸,一边上气不接下气,“我说您干嘛老跟着我啊!我一穷二白,两袖清风,一星期都见不到一个荤腥,一个月也吃不到一块肉,我看您也是吃荤的主,跟着我,不出一个星期,您就会饿死街头。趁着这会羽翼丰满,体态丰腴,赶紧找个好归宿,别在我这个树上吊死啊,更何况还是棵歪脖子树。”
  韩芝笯说得情真意切,可也没期望对方能有什么反应,毕竟哪个正常人会真的觉得畜牲是通人性的,岂料,那只“鸟”开口道:“斗筲小人,不知春秋之蟪蛄(huìgū)者,鄙俚浅陋!”
  牛叉!竟然是文言文。
  韩芝笯泪奔,“我嘞个去!这又是活了几千年的怪物啊!”
  “吾乃上古神兽,五凤之一鹓雏,汝竟将吾与鸡鹜鸱枭混为一谈,愚昧人类,速速站住!”
  真牛叉!上古神兽!听听这言辞,慷慨激昂,听听这声调,字正腔圆,听听这音色,醇正清澈,真像一只羽扇纶巾、统领百万飞禽走兽、占山为王的愤青,让韩芝笯听着就是眼前一黑。
  她挺起胸膛,缩起臂腕,当即豁出命地往念慈竹林里跑,边跑边不忘了讨好对方:“既知君威名,何敢再造次!”
  名叫鹓雏的凤凰盯着那弱不经风的背影,猝然吊起眼睑,一凛眼中的寒光,振起长翅,怒冲过去,横断截住了韩芝笯的去路。
  韩芝笯吃那一惊,连忙顿步前足,退却后足,稳住重心,二话不说,俯下头就一个劲儿鞠躬尽瘁:“上君饶命,上君饶命,小人有眼不识泰山,惶恐万分,还请上君饶命!上君饶命……”
  鹓雏看着,再一振翅膀,自上而下。
  突然,韩芝笯眼前金光四射,杲杲如日,灼灼如火,让她感觉无以复加地压迫。
  她撑开眼皮,力不从心地一点点抬起视线,只见一个英挺秀颀、温润如玉的年轻贵公子站在面前。他金发束冠,金眸凤眼,玉骨冰肌,着一身白色秦礼锦服,峨冠博带,风度翩翩。
  韩芝笯情不自禁就想起《诗经·国风》中的一句诗来:“瞻彼淇奥,绿竹猗猗。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瑟兮僩(xiàn)兮,赫兮咺(xuān)兮。有匪君子,终不可谖(xuān)兮。”
  傒地!她竟红了脸。
  “哗啦——”
  一阵煦风拂来,念慈竹施施然摇曳,轻轻抖落了几片老叶,又重归岿如泰山。苍翠清宁的竹林里,纤纤长叶在柔媚的旭光里悠悠飘摇,任情恣性。及至韩芝笯与鹓雏之身一刻,兀自弹开,又环绕着他们婆娑游弋,直至落地——
  鹓雏开口问道:“汝唤何名?”
  “嗯?”韩芝笯闻言,止住动作,奇诧。以往常跟妖魔鬼怪打交道的经验来说,这个时候,他应该先把她揍个半死,喝掉她的血,再大义凛然地说半晌讽刺之言,大谈人心不古,岁月难耐,汝为不祥之人,受千夫所指,继而再叨一阵,最后一抹嘴上血,拍拍屁股走人,像现在这种平和的模式,她还是第一次碰到,不由地,还真有些不知所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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